铁路作家推荐之三:许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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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辉的小说世界,进入的方式同他写作的方式一样,有两种。一种是跟随他,一年一次或者两三次地在节假日的当口儿,“飞”(那感觉确实像飞)到北京。那里据 说有他的“肆零书屋”,他吃方便面和羊杂碎,逛圆明园或者颐和园,看庙会里的各种吃食和玩意。他像个老北京一样坐镇享受着皇城脚下睥睨万物的精神头,又像 个居心叵测的外来人口,畏畏缩缩手脚不适地东冲西突。放眼望去,连空气里都有金戈铁马的古老嘶喊声。他火急火燎又心神荡漾地向四下向往,目光所及涵括了中 国大半个北方,北方!另外一条路,则是像他一样,一个人走到淮北冲积而成的土地上,濉浍平原或者淮北老宿县随便哪块村落。那里刚收过的麦茬一簇一簇割着热 风,妇女面朝着这收成开始清晨第一次的小解,空气里满是温暖柔韧、天经地义的慢条斯理劲。
就是这样,这两条路不论是沿着哪条走下去,都会发现,许辉的小说写成什么样,其实早已有命数了。字里行间写的实在是一个人。这个人有家乡籍贯,有祖上 血统,皮肤面孔、言谈举止、习性爱好,全都被时间空间横线纵线地捆在一起。淮北平原日常的生活蒸馏出小说人物纯粹的感官,把握着小说人物的命运轨迹;而在 北方的四下展望则预言了一个具有历史感、存在感的小说家对笔下文字的写作方式——有历史野心的、外表静谧内心激情的、如会神旨的。前者是关于“我是谁”的 回答,而后者则是“我在哪里”的自问。我要说的是,许辉对自己,实在是有再清醒不过的认识。
一个小说家被评价成什么样,得看他的文字。这些年,深入又认真地评价许辉小说的评论不多,我们常左一拨拉又一拨拉地把他归到新写实去,归到乡土小说里 去,或者干脆拎出来,说许辉的中短篇写的怎样。可是,新写实?多了点先锋风格;乡土?那只能算是一个题材偏好的认定,不算得多确切的划分。王达敏先生曾经 将他定义为“在边缘域行走的作家”,并且特别提醒注意阅读许辉小说中,因为“易读”而导致的“浅读”或“误读”。此后评论者大多采纳这种说法,作为对其无 以把握、无以归纳的小说形态令人沮丧的妥协。
还是这些年,新时期的小说创作从“写什么”到“怎么写”,主题走马灯似地变化着。他们处理了语言,处理了经验,处理了欲望,甚至像今天,处理了真实的 历史和生活。现世的生活变化如此之大,从“写什么”到“怎么写”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而唯独“我是谁”与“我在哪里”却仿似看不明了。看许辉收集了其 代表作以及部分新作的中短篇小说集《人种》,那些长长短短可能会在某一历史时期被划入某一小说流派的作品,呈现着单纯的外表与复杂的内涵。他对于笔下要写 的人物故事有着满满的把握。在这个小说世界里,人们生活得平缓而安静,与作家和那一地方人民的性格品性、生活经验紧密地结合着。正如他在自序中说的,“那 人和那牛,都很过时的,任什么都不会计较,只会一声不吭地拉着重物往前走”,你很难想象这些人身上会有故事。事实上,许辉的小说也从来不是靠故事性而取胜 的。《碑》里的麻脸匠人,浑然不觉地,要洗碑,一洗就是几十年,也还是不急不躁;《焚烧的春天》里小瓦和国柱这两个贫穷又普通的年轻人,照样可以过得有滋 有味;《在卫运河艾墩甸的高坡上》作者甚至认真地画了地理格局图来表征地理学或历史学在阅读上可能引起的联想。他心思沉静地倾听地理、历史、文化、血脉融 进每个人物而形成的生活姿态与生活逻辑,努力捕捉并传达着日常对话里所折射的人身上的隐秘;而这些动作,全是由其生命体验所决定的。这使他的小说与自上而 下充满优越感的抒写姿态保持着有益的距离。
对于一个小说家来说,“写什么”既然早已注定,那“怎么写”也只要用自然而然的诚恳和富有质感的细节来说话就可以了。在他的小说中,淮北平原的地理区 位从来不是仅作为乡土情趣或生活背景而出现,它为小说的世界提供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文化情怀。小说表面的或喜或悲有如一层薄薄的油纸,底下却拓着浑厚而 情绪复杂的人生。难能可贵的是,因为小说家的历史感与存在感,既给予了历史或乡村中沉默的“言说者”们足够的生命理解和尊重,又使作品远离了时代的焦灼气 息。
昆德拉曾经说过:“小说的精神是复杂性的精神。每部小说都对读者说‘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这是小说的永恒的真理。”今天看来,许辉小说这种看似简单 却又复杂而混沌到无以归类的品质,来源于作家在复杂的文化感、历史感支配中对生命经验的看重与多变的文艺潮流冲积下探索手法不着痕迹的整合。真实的情况 是,许辉对“我是谁”、“我在哪里”这类问题,从来都保持着既清醒又热烈的认识,看他以《人种》所率名的中短篇小说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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